。
——给我一份。
我不想带着这么多食物回家。我也说不清楚,但想到坐在小餐厅里,听着播音员兴高采烈地解说板球比赛吃炸鸡,我的心里就一阵高兴。对面的卡座桌上有《牙买加集锦报》和《星报》。还有我没听说过的《牙买加观察家报》。男人打开挂在天花板上的大电视,第一个画面就是板球。
——jbc台?我问。
——不,是最近刚成立的一个加勒比电视台,应该是特立尼达,听所有人说话都像唱歌似的。就是因为他们,牙买加现在也有狂欢节了。
——狂欢节?放索卡乐的那种狂欢节?
——没错。
——牙买加人从啥时候起开始喜欢索卡乐了?
——从上城区想找个理由穿着胸罩和内裤上街跳舞的时候吧。等一等,你没听说过狂欢节?
——没有。
——显然你很少回去。要么就是你在那个岛上没有家人。你读报吗?
——不读。
——看来你是想尽量忘记。
——什么?
——没什么,咱亲爱的。希望你把孩子养得像是牙买加人,而不是懒散的美国人。
——我没有——我是说,对。
——好,很好。就像《圣经》说的,教养孩童,使他走当行的道——
我开始屏蔽他。我在一家牙买加小餐厅里,屏蔽一个男人像祖母似的
教我做人。但炸鸡太他妈好吃了,浅棕色,实实在在的一大块,外焦里嫩,像是先炸再烘的。米饭和焖豆拌在一起,而不是像“大力水手”店里那样分开放,我必须自己拌。一盘大蕉吃到三分之一,险些宣布玫瑰茄是化学实验室里有史以来模仿原本造出来的最好喝的加工饮料(多半有毒)。
——我操他血逼养的。
不记得上次听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说这种话是什么时候了。
——我操他血逼养的。
——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咱亲爱的。我操。
我看见模糊的画面里有一群牙买加人,过去十五年不管哪个电视台报道牙买加的事情,用的多半都是这同一段录像。同样的黑种男人,身穿t恤或背心,同样的黑种女人,跳上跳下,举着不会拼写的人用纸板做的同一些标语牌。同样的军用吉普开进开出镜头。我说真的。
——我操他血逼养的。
我正要问他这个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却看见了屏幕底部滚动的文字。
乔西·威尔斯被烧死在监狱牢房里。
男人开大音量,但我还是什么都听不见。我耳朵里只有屏幕上文字的声音。男人赤裸上身,皮肤油光闪亮,像是在酷热中融化,胸部和侧肋被熏黑,大块的白色像是只烧掉了皮肤。胸口的皮肤剥落,嫩肉像是乳猪。不知道画面是失焦了还是他真的融化了。
——哥本哈根城燃起烈火。就在他们为他儿子下葬的同一天?上帝啊,太疯狂了。
屏幕底下的滚动文字:乔西·威尔斯被烧死在监狱牢房里 乔西·威尔斯被烧死在监狱牢房里 乔西·威尔斯被烧死在监狱牢房里 乔西·威尔斯被烧死在监狱牢房里
——没有蛮力闯入的痕迹,今天没有探视者被允许进入牢房,谁也说不出他是怎么被烧死的。也许他就那么突然自焚了。我操,我不敢相信——
——他们确定是他吗?
——还能是谁呢?中央重罪监狱里还有一个叫乔西·威尔斯的?我操。妈的。对不起,女士,咱要给很多人打电话。咱没法相——女士,你还好吗?
我忍住恶心走出大门,呕吐物冲出我的嘴唇,洒在人行道上。马路对面肯定有人看着我呕吐炸鸡,胃部一次次收缩,弄得我要死要活。没有人出来,我在他门口留下了一地狼藉。我想直起腰,但胃部又给了它自己一拳,我弯腰干呕,但没吐出任何东西。还好男人在柜台里没有出来。我走进去,拿起拎包走了出来。
我在家里的沙发上,电视开了两个小时,但我不知道我在看什么。我从没见过一个被烤熟的人。我应该给沙发买块盖布。客厅应该挂幅画什么的。还有盆栽,不是假花,而是有可能被我养死的活物。电话已经在我大腿上放了几分钟。片尾字幕开始滚动,电话响了。
——哈啰?
——正在为您接通,女士。
——谢谢你,谢谢。
我的双手在颤抖,听筒打得我的耳环叮当作响。
——哈啰?哈啰?哈啰,请问是哪位?
我的双手在颤抖,我知道要是我不说点什么,我就会在她再次开口前挂断电话。
——金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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